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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偶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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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偶12

鋼筆式微型攝像機。

照片拍很的模糊。

一張是稍微解開的白衣領,凹陷的鎖骨處。只照到一半,止步於修長的脖頸。

照片裏人的下頜是看不見的。

第二張拍進去的是一只不自覺遮擋了鏡頭的左手。西裝上口袋裏的鋼筆式微型攝像機被撞歪了一些。

也許是他穿著西裝,不自覺也向前傾,越過了大眾距離產生了冒犯感。被偷拍的人拒絕靠近,才伸手擋了一下。

由此拍下來一只瘦窄漂亮的手。

指腹像按在鏡頭玻璃上一樣。

久看能分辨出像素外一點極淡的粉。溫槐視線落到照片中的手腕上。

溫槐靠在四樓走廊的墻壁上,急忙從懷裏掏出手掌大小的筆記本,按下簽字筆以劃破紙背的力道寫下“手腕內側的三道青筋,是…是褪色的樹林……”

收筆時他垂頭喪腦,要掉出眼淚地想——這句話配在照片背面並不出彩。

最後一張拍到的是側臉。

說不出的好看。

可是溫槐讀的東西有限,寫不出更有意思的配文來,比起他那些能說會道出口就是錦繡文章的beta, omega朋友來說實在很蠢笨。溫槐敲門進去的時候游玫幾個人正說起他們這次實戰訓練的事,有人在咬著酒杯壁,掃了眼走進來的溫槐,不甚在意地轉頭集中註意力對游玫說, “我看你就是太瘋了,才升不上去……”

游玫一邊右邊溫槐站著的門口處勾勾手,一邊郁悶地講: “沒有啊。”溫槐看他手勢,邁開步子一點一點挪過去。

“我哪裏瘋”

他邊皺眉,邊理直氣壯道: “打不過我的alpha和beta多了去了。”

“難不成每個被我陪練對打到醫院的我都得拎個花籃慰問”

游玫的手放下來,撐住臉。

“絕對的武力鎮壓面前,還跟別人談什麽陰謀詭計,”游玫對著他們擺擺手,想起什麽似的,帶煞氣的桃花眼瞇著笑了笑, “……我到那個地方訓練的時候,還碰到個每天訓練結束,在洗浴室裏拿瑞士刀割手背給自己放血的神經質alpha,路過都血氣沖天了,不比我瘋嗎”

“你們在同一個軍區吧”

“嗯,一半聽說的,一半對練時候看到手臂上痕跡就知道了。”

聽完幾個omega都露出還有這種神經病alpha的訝異神色。

這樣一比游玫好像正常多了。他只不過每次對練完,下手不知輕重。

挨著上面氣沖沖的訓斥,屢教不改,還攔著醫用擔架上意識不清滿臉血對手。掏走人家的褲子口袋裏的煙和錢,跑去軍區小賣店換軟膠糖吃。

“我不是愛吃。”游玫一看表情就知道他們在想什麽,有些無語道。

幾個omega聞言,笑著糾正地想道——還有軟巧克力和長條甘草糖嘛。

“只是為了補充糖分啊!”

說完游玫把擱在桌下的腿分開往外,一個轉身動作,手肘撐在桌面上,順勢朝向站在一旁不說話的溫槐。

游玫這才想起來被自己招過來的omega,不過這也不怪游玫。旁邊幾個omega也很少聽到溫槐說話,每次看見溫槐對方也是受驚的小鹿一樣縮在最偏僻的墻角。很難叫人註意和想起他。

他上下打量一下。明白了。

“讓你把她騙上來也做不到不是讓你把她帶上來嗎”游玫隨意問了句。

他本身就驕恣,忘性又大,前幾十分鐘興起的要捉弄一下那個政客的想法現在連火星子都熄滅了大半,他本來還想看看那個說話滑不溜秋的omega到底喜歡上什麽樣的女alpha,告不告訴別人另說,先發個郵件取笑他一下……

於是游玫正兒八經地提議讓溫槐把下面那個女alpha帶上來看看——看看不犯法啊。他也著實很好奇。

沒想到這麽簡單的事也沒做成……游玫興致缺缺地朝這個omega揮了揮手。

啊,那就算了吧——好不容易休假回來,去A城哪裏玩兒比較好呢

其他人瞬息轉變了話題中心,又拿出什麽有趣的書來,說是從家裏beta長輩密碼箱底淘出來的,幾年前同學錄和紀念冊的樣式都跟現在不一樣。游玫懶洋洋地伸腰時,借著姿勢湊過去看了眼。

溫槐年紀比他們大一輪,並非刻意被排斥,也插不進去話題。

手中的筆記本一下被捏緊了。

溫槐緊張地背出自己在門外準備好的腹稿: “我…我下去的時候她已經被那幾個人纏煩了,我沒跟她搭上話——”

只拍到了兩張照片。溫槐說完這話,還沒有幾個人擡頭看他。他摸出身上導入了照片的手機,按到一張模糊的側臉照。幾個懷著玩鬧心,拿著長輩的舊物一起翻看嬉鬧的人,恰恰好也在書頁夾層裏翻到幾張舊照片—— “欸這是什麽”

“背面還有字,翻過來看看……”

“看什麽跟我講講”

游玫在他們對面,照片是顛倒的。只看到大概輪廓是個人像。

“……”

“怎麽不說話”

游玫沒湊上一瞬間凝滯的熱鬧,不滿地嘖一下了舌,趁他們翻過照片後出神,伸手拿起來放到自己眼前。

“……”

游玫看到張人臉。

“……”

一瞬間,他有種看到間諜,想掏腰間手銬把這人緝拿歸案的感覺。

期間有人恍惚問: “……這是誰啊”好像是把東西帶過來的那個人年長幾歲的堂哥或者堂姐的所有物。

大概是他們那一屆的同學吧

照片左下角有標註: S城大學第四屆精英綜合班露營。夏。

照片一共好幾張。

有個omega捏起張合照,發現上面甚至還有許多人的簽名。按照人頭順序,手指劃過去,找到這些照片的主要人物的簽名……嗯,有些模糊。

游玫手上這張看了兩分鐘,沒說話,反覆掃了幾次之後。

心裏有點莫名其妙說不出的怪。他刻意兩只手指夾著照片,扯了下衣領,做出扇風的姿勢,對著幾個才回過神的說, “……你們翻出來的也不跟家裏人說聲,隨便拿出來看不太好吧”

正說著他眼尖看到背面還有字,緩慢扇風的動作立刻停住。翻過定睛一看。

照片拍是的集體露營的背景,一張閃爍在人群中不經意間含笑的臉。

背面是配字: “鮮花叢”。

說文藝也算不上,像是拍攝者絞盡腦汁才寫上去的三個平平無奇的字眼。鏡頭倒是捕捉地很好,乍一看,動人心魄。

還挺……合適的。

“游玫,你那張再給我看一眼”他們交換著拿起另外幾張看。

游玫一張張看,被貓爪撓了一樣,好奇心跟野草似的往上狂躥。

這是omega長輩紀念冊裏找到的,估計照片上的人也比自己大個四五歲了,是beta,還是alpha

要是omega,就算是忘年交……交個朋友約出去玩兒也可以啊!幾個人配套著同學錄,還有一兩本封訂起來表皮有些臟的傳閱書籍猜測。

他們琢磨來琢磨去的。

一打開裏面的人名都被塗黑了,要麽就是○○○,看起來很費解。

……

游玫這時候壓根沒想到,等到後來他偶然見到真人,立刻驚覺這些都只是照騙。尤其是第一張含笑的照片。這張笑的照片還真就獨一無二。絕無僅有。搞不好還要全世界就這張了。他們現在之間戲謔的什麽“清冷”, “溫柔”, “銀月亮一樣讓人憧憬的年長者”……

之後想起來簡直恥度爆表,恨不得自己從來沒說過。

照片濾鏡加地太過柔和了。

配字也很迷惑人。加之主人公和旁邊一些虎背熊腰的形成了鮮明對比,身形要修韌漂亮得多了,一時間容易讓人錯認第一性別。就連敏銳的游玫也下意識忽略了站位,胸口處蹦的有點快。

第一印象下的欣賞。

錯誤的認知。

什麽可能脾氣很好,回去問問聯系方式,交個朋友應該很容易……

這些想法簡直鬼迷心竅!

這個女alpha看一眼冰凍三年,他媽根本不對人笑的!

……

……

溫槐在一邊早就放下捏著手機的右手,低頭沈默。只是看到那幾張擱在桌面的照片時抖了一下。

他低頭,默默按熄滅了手機屏幕。

已經印刷出來的照片,和手機上的照片內容相似。都是溫槐記在心裏的人。

那一些是經過允許拍攝的。而現在手上這三張是非法偷拍的。

溫槐一看到就無法抑制地難過愧疚,但他沒辦法拒絕這幾個omega的要求。

就像他從來拒絕不了別的beta, omega朋友的請求一樣,這幾張傳閱在他們手裏的照片的主人,估計也曾經為此和溫槐短暫地做過朋友。

只不過目標達到之後,就不再和溫槐來往了。

“我不該拍這些照片的。”

游玫幾個人正看照片時,溫槐拆下來鋼筆式的隱藏攝像頭,掰碎了。

至少溫槐二十五歲在奢侈品店裏給周圍幾個朋友刷卡時,沒有想過自己會去買一支鋼筆式微型攝像機。

他是個對信息素尤為敏感的omega,不好跟alpha來往。這些朋友裏有beta也有omega,不都是同一個圈子和階層裏的人,但他們都是很好相處的人,什麽事也都是有話直說。在奢侈品店裏如果對手上亮晶晶的鉆戒不滿意,轉動下,就會直截了當地走到溫照槐身前跟服務員說: “換個紅鉆吧,這個顏色太一般了…貴點也沒關系,嗯溫照槐,沒關系吧”

溫槐很是佩服這些朋友的勇敢。想要什麽,不想要什麽都能說出來。

溫槐現在已經想不起來那些人的名字了,弟弟有段時間嚴禁他們和自己來往。

他只好珍惜地把這些人記為一號,二號……直到五六十號。

一號朋友通常跟服務員交代,直到付款才會想起身後的他隨意問句話。 “嗯,沒關系。”溫照槐還沒改名時,聽到這樣的話順應著點點頭,很快拿出卡付賬。

他從小被父母棄養的親弟弟,十多歲被溫槐找到時,有個對他好的beta朋友建議他不要說出父母棄養過一次的真相。

免得他憎恨溫照槐,胡思亂想“為什麽是我被拋棄而不是哥哥”之類的事。

溫照槐被這可怕的假象嚇地失眠,對弟弟的真實身份閉口不談。

對外只是低調地宣稱收養。

還好父母早逝,沒人知道也沒人拆穿溫照槐。父親母親兩個人早期在打拼的十分知足,有情飲水飽。

都是一份時間打兩份工,忙得溫照槐也是拴在小攤的桌子椅腳上照看的。等發現有了第二個小孩子已經遲了,打不掉又養不起,只好丟到相隔幾個省的福利院去,總比跟自己吃苦好。

後來偶然搭上商業浪潮的尾巴,狠狠賺了一筆,眼看好起來了, beta母親卻病逝了。此後溫照槐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alpha父親染上賭癮和酒癮,醉醺醺的回來倒頭就睡,一句話不說。

之前大筆辛苦攢下來的錢也被他轉手揮霍出去,被打了也跟攤死肉似的爛在大街上。溫照槐給朋友買單的款數比父親少得多。他沒有沾上alpha父親的壞毛病。

溫槐一邊交朋友,一邊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弟弟。

等alpha父親酗酒死在公寓二樓,溫槐找律師清算遺產時,他急匆匆拿過文件查看,看到他手臂上淤青腫紫的虐打痕跡的律師楞了下,跟他耐心解釋: “……是,是的,這些遺產養兩個人是綽綽有餘的。”

“不過您問這個幹什麽呢現在您已經成年了,不需要監護人也可以……”

“足夠養兩個人就好!”

確認過後他迫不及待地找回收養了弟弟。接回來不到兩三年家裏開銷出現問題,還好弟弟善經營,很容易就周轉過來。溫照槐為此松口氣,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弟弟越來越討厭自己。

有天回家,弟弟喝的爛醉,眼皮泛腫發紅, “我討厭和你同樣的名字。”

他冷冰冰地投擲下這句話,背著書包回了自己房間。

第二天溫照槐討好似的把身份證遞過去,局促地笑了笑, “給,給你看。”

身份證上去掉了“照”這個字。

只剩下同樣的姓。

這樣任誰看到他的名字也不會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他們之間的關系,只會覺得他和溫照綿撞了姓氏而已。

……

五號朋友是個脾氣不好的beta,經常會叫錯溫槐的名字,叫錯了就煩躁地問他改名的緣由。 “吃飽了撐的,刻意去掉一個字幹嘛”關系到弟弟的身份,溫槐不敢將其中緣由巨細無靡地解釋清楚。

為了和這個beta好友和好,有段時間他打聽到對方追星似的沈迷在大學一個出名的女alpha,格外想要對方的照片。

溫槐想辦法打聽到對方行蹤。

跟在身後拍照片時拍到側身,正臉,對上自己視線的眼睛時才發現已經被抓個正著。溫槐腦中一片空白,對上那個女alpha站在面前望過來的視線。

對方遲疑問: “……你為什麽哭”他這才發現自己邊偷拍邊流眼淚,引人註目,也是這個原因才被發現的。

溫照綿正在這所大學讀第二年。

他借家屬證進的大學校區,攥著鋼筆,拍了不到兩三張就哭起來。

女alpha一擡手,溫槐被虐打慣了的身體瞬間緊繃,躲也不躲。他緊緊閉上眼,不去護住頭部,不要躲,做錯了事付出代價就好……打完,打完就好了……

可意料之外,

沒有摜下來的狠狠耳光。

鋼筆被抽出手掌心的一瞬間。

溫槐才後知後覺自己攥得太緊,掌心被筆帽尖銳處紮出洇洇血漬。

外傳她脾氣不好,對人不親近,可是看溫槐眼淚嘩嘩地流。

她倒意外說出這樣的話: “有人逼你拍的”溫槐搖頭。她說完皺眉,很少見人哭的這麽傷心似的。她在溫槐面前站了半天才慢慢地說, “……你拍的很好。”

鋼筆式攝像機被拿起來看了看,湊近身上,然後還給溫槐。

“給我也傳一份吧。”

她像是不認識自己身體的每一部位似的,拿到照片後自己也好奇地看。

沒有說可不可以外傳的問題,避開學校裏窺探過來的人群,溫槐在校外照片沖刷店裏收到掃碼轉賬的拍攝費用時呆住。從見不得光的偷拍者變成了攝影師。而戴著口罩的付款人卻對他喃喃: “啊,之前還沒有想到這個方面呢……”

“可以好好觀察一下。”

她拿起照片。

像記錄數據似的,比對著照片,拿軟尺量自己的指節長度。

溫槐見過愛玩游戲的朋友要摸清楚RPG角色基礎數值時,也露出過像她這種有點煩卻不得不耐下心的樣子。

深刻記住她這副奇怪模樣的溫槐,深深記住了這個女alpha,在弟弟讀第二年時,也失去了第五號朋友。溫槐拿其他東西挽回也沒有用。可洗出來的照片,最終也被其他朋友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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